晨曦中的海口马鞍岭，如梦如幻。鲜为人知的是，这里曾经是古人重阳节登高赋诗的地方。 海南日报记者 李幸璜 摄

海口市府城鼓楼，又称“文明楼”，也是重阳节古人饮酒作诗的好去处。海南日报记者 李幸璜 摄

　　时近重阳，秋高气爽，风淡云轻，登山临水，给大自然平添了几分色彩。重阳习俗，历史悠久，《西京杂记》称：“九月九日，佩茱萸，食蓬饵，饮菊花酒，云令人长寿。”

　　重阳登高，饮酒赋诗，佩带茱萸，唐代已成习俗。诗人王维，作客他乡，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，思念难遣，于是写下了“独在异乡为异客，每逢佳节倍思亲”的千古绝唱。

　　孟浩然“过故人庄”，故人盛情邀请，杀鸡设宴，携手入席。推开轩窗，面对场圃，话说桑麻，举酒相约“待到重阳日，还来就菊花”，好一幅乡村生活的民俗风情画。

　　王勃客居西蜀，重阳思亲，乡愁难禁，客中送客，触景生情。于是，挥笔写下《蜀中九日》诗：“九月九日望乡台，他席他乡送客杯。人情已厌南中苦，鸿雁那从北地来。”

　　九九重阳，思接千年，情牵万里，传统节日，思亲之情，古今如斯。

　　士族南迁，南溟奇甸燃起文明篝火，海外琼岛也传来中原习俗。

　　那么，古时海南的重阳节又是怎样的呢？

　　一部《琼台志》多少重阳诗

　　唐冑，明代琼州府城攀丹村人，他学富五车，两度科考，礼经夺魁。进士登第，先后在南京、广西等地为官，十几年间深受中原文化浸润。他纂修的正德《琼台志》，用简洁的语言，记下了当年海南风俗节序的文化场景：“重阳，士大夫相携酒登高。”

　　唐冑是琼州文坛领袖，登高赋诗，想必应者如云。郡志记下了海南诗人的重阳诗作。唐冑的舅父王佐，在海南“四绝”中号称“吟绝”。王佐长期在福建、广东等地任职，熟知中原习俗。其诗云：“桓温浪作九州伯，孟嘉本是三司人。熏天香臭今何在？惟赏龙山落帽尘。”

　　王佐说的是东晋桓温，九月九日设宴龙山，曾放言：“大丈夫若不流芳百世，也当遗臭万年”。观其英雄本色，名士风流，王佐认为不及孟嘉“龙山落帽”旷达乐观。王佐生性廉介，不能随时俯仰，“低徊三郡，一官不徒”，遂辞官归，退居乡里，以诗明志。

　　督学胡荣称赞王佐“博学多识，见道精审，诗词温厚平和，文气昌明正大，当比唐宋诸大家。”以之与李白诗“九日龙山饮，黄花笑逐臣。醉看风落帽，舞爱有留人”相比，可谓伯仲之间，足见琼人气度不凡。王佐重阳登高，指点江山，纵论古今，何等旷达！

　　郡志还记载，杨碧是与唐冑同时代的琼山人。杨碧自幼工诗，清响飘逸，多有佳作。郡志《节序》记录有杨诗：“今古闲情貉一丘，节经登眺仰吟头。诗豪得酒成敲钵，令肃无花把当筹。短发潇疏侵老景，乱山寒景动悲秋。风流此日西洲句，留取乾坤纪胜游。”

　　唐冑号西洲，生于书香世家，《明史》称其“好学多著述”。他半生宦游，访问古迹，采集传说，编撰郡志，对先贤苏轼、丘濬、崔与之、赵与珞、宋端仪等赞颂有加。余著《传芳集》留下不少“风流此日西洲句”。从南京归里，“瓜洲阻风”，唐冑赋诗：“万艇渔灯半晦明，稀微海角晓云轻。山连北固青迎眼，水激中泠白拂旌。尽望潮涛烟乌影，终宵风雨蒻蓬声。茫茫天堑分南北，不尽行人今古情。”宦游记游，“留取乾坤纪胜游”。

　　也许正是那一年的重阳节，唐冑与杨碧等诸友畅游“郡城小三山”，他记下“或蹑小三山啸咏”，并录下杨碧诗：“携壶笑上小三山，九日风光眼界间。宰相声名天地老，野儒襟韵水云闲。翠铺曲径苔封绿，锦缀重岩菊点班。落日树头飞鸟尽，两肩担月醉吟还。”

　　登高远眺，感受大山的巍峨，领略沧海的壮观，古时候海南的重阳节，文人士子走出书斋，“读万卷书，行万里路”，给后人留下了海外风雅。

　　士大夫携酒登高吟咏，儿童玩什么呢？民国《琼山县志》记载：“儿童作大小纸鸢斗胜。又截木相击为胜，及旋圆木引绳相赛，名曰‘得乐’。间用竹管筒为之，名‘响噰’。”好一幅天真烂漫的乡野图景。

　　郑廷鹄海瑞 马鞍岭赋诗

　　马鞍岭，别名风炉岭，又名石山，琼北第一高峰，历代文人墨客，多有登临。与唐冑儿子唐穆同年登进士的郑廷鹄重阳登石山，写下了石山第一诗：“马岭开屏障，崚嶒出万山。石田薄云际，丹灶在人寰。白玉飞仙去，金牛何日还。清风岩下树，空对鸟关关”。

　　郑廷鹄喜爱郊游，结庐玉龙泉，漫步小西湖，探访陶公山，追念先贤，吊祭唐冑，赋诗言志。其《陶公福地》诗：“五岭迢迢拥福山，陶公盘郁海云间……仙灵不必长仙药，蒲节松花可驻颜。”字里行间，寒潭夜雨，曲水春风，苍龙彩凤，石边独塔，美不胜收。

　　马鞍岭火山口有个岩洞叫滴水岩。世人皆知海瑞备棺进谏，却不知他登临火山口，写了《游滴水岩》：“露磴盘纡郁万岑，碧峰飞映翠华临。鳌飞玉栋浮云烂，鹊隐琼岩对雪深。石顶有泉时滴滴，洞门无日昼阴阴。簿书多暇偏乘兴，潦倒尊中有满簪。”

　　海南古人如此潇洒，重阳郊游，走向大自然，与山水相亲，与泉石对话，过一个“簿书多暇偏乘兴，潦倒尊中有满簪”的有趣节日。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富有情趣的儒生，一个酷爱山水精神富足的海瑞。与那个扛棺叩阙、冒死抗颜的海青天相比，显得朴实可爱。

　　登临文明楼 举杯赋新诗

　　有人爱爬山，有人爱登楼，见仁见智，悉听尊便。海口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，府城遗留不少古迹，文明楼是其中著名的人文景观。文明楼，也叫“谯楼”，又称“鼓楼”，屹立南门，雄视古城，巍峨壮观，历来是学人士子重阳登临的文化胜地，历代留有不少诗词佳作。

　　民国《琼山县志》记载：舒乔青，府城后街人，少负逸才，怡情吟咏，每遇名胜，流连凭吊，表彰忠义，著有《绿雪山房诗钞》。九月九日，舒乔青“偕诸友登文明楼小酌”，即兴赋诗，诗云：“挈伴登楼把酒卮，菊花香里赋新诗。陌头余稻农归晚，天末无云日落迟。望古也怀吹帽客，看山尤爱举杯时。石栏杆外徘徊久，初月斜悬老木枝。”

　　挈伴登楼，把酒临风，喜气洋洋，古人胸怀何磊落。舒乔青为今人留下了一幅清代府城重阳的生活图景：文明楼上，士子欢聚，饮菊花酒，赋菊花诗，赏落日余晖，话落帽典故，意气风发，神采飞扬。文明楼下，陌头余稻正收割，稻农劳作晚归来，悠然自得。

　　明代南京礼部尚书、定安进士王弘诲的曾孙、清代康熙年间贡生王懋曾也登高远眺，抚今追昔，畅叙襟怀。其《登文明楼》：“百尺危楼瞰大荒，万家烟火正微茫。浮图七级凌宵汉，荡海千帆破夕阳。王粲衔杯频远望，庾公爱月赏清光。南离佳气当窗牖，纵步凭虚引兴长。”近看明昌古塔，远望千帆泛海，诗人心潮澎湃。

　　心潮澎湃，诗潮汹涌，王懋曾泼墨挥毫，赋《登文明楼》诗之二 ：“雄图搅胜旧知名，楼阁欣看又落成。地接南交联岛服，气凌北斗拥孤城。千年瘴雨蛮烟辟，万里鲸波狮海平。幸睹琼台无事日，山阿锄笠带云耕。”琼台重阳，如此平和安祥，如此恢弘大气。

　　时近重阳，读先贤诗，感受海南古时文化达人的生活情趣，体悟海岛士子传统节日的人文情怀。幸逢盛世，九九重阳已从传统节日演变为“敬老节日”。2013年7月1日，我国实施的《老年人权益保障法》规定：“每年农历九月初九为老年节”。今年重阳节是10月17日，是我国第五个法定的老年节。琼台耆旧，九泉有知，当赋新诗，再颂重阳。 （蒙乐生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