响土村

■ 小米飞猫·罗伶
　　我喜欢在不同的季节转换节点去看不一样的琼中，看它的山野容颜变幻时不同的侧面，看山谷里的村庄在早晨的云雾散尽后渐渐清晰的老瓦房，看翠绿的稻田在青山的怀抱中呼吸的模样，看白鹅在浅潭游弋，鸟儿从远处归来，人们背着竹篓和镰刀走进田间，身后有小狗尾随。于我而言，这就是仙境般最美的画面。

　　琼中吊罗山乡的响土村应该就是这样的仙境。

　　我在三月的时候去拜访它，那是海岛最美的季节，所有山区的木棉花都在盛放，琼中也一样。那时，通往吊罗山乡的215县道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漂亮，每隔一公里就会有一到两棵木棉树，枝叶已疏，却鲜嫩嫩地开出一树芳华。不经意的一次转弯，就会意外地看到扑面而来的木棉花，怦然心跳，是惊喜所致。路旁的山谷里也有木棉树，不是成群扎堆的那种，三三两两，遥相呼应，万绿丛中的那点红因稀缺更耀眼。还有，这一路有两棵木棉树，开出的花是黄色的，黄木棉花，我以为是很稀罕的，可惜我没能记住它们分别长在多少公里处，如果明年三月你经过这里，拜托记一下，并且告诉我。

　　吊罗山乡，应该是琼中距离县城最远的一个乡镇，但是三月的花季为我的旅程平添了许多惊喜和乐趣。

　　响土村坐落在吊罗山脚下一个很大的山谷里，据说是因为有一块坡地，踩上去会发出奇异的声响而得名。由于踩的人多了，现在不太响了。我不会在这里标注那个方位，还是把仅剩的那一点声响留给村里的孩子们吧。

　　我们在215县道上由西向东行驶，在33公里处拐进一条乡道，这时路旁的景色开始渐变，越接近深山，植被越繁茂。大片的槟榔树从山坡向山谷铺去，很壮观。大山近在咫尺，阳光洒下，山林的浓绿被照得透亮，反射进车窗里，我说，染绿我吧，这一刻，我并不需要其他颜色。

　　田野青山溪流

　　编织的田园画卷

　　我抵达响土村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，当我终于站在吊罗山脚下，环顾着这个山谷的时候，我嗅到了熟悉的仙气。

　　琼中的山谷里难得有这么广阔的一片稻田，它们被四周的青山环抱着，在三月里肆意地绿着。我知道五月来临的时候，它们会用灿烂的金黄回应青山的宠溺，令这个山谷变得奔放而热烈。

　　村口那棵老树也是仙气袅袅，主干很粗壮，有一个很大的树洞，无需低头就能从容穿过。目测树龄应该超过400岁，但依旧枝繁叶茂，在稻田边，它显得那么高，那么庄重。榕树下有一个水泥砌成的圆形露台，以及用不规则的石块垒砌成的石桌石凳，旁边有一个木质凉亭，想来这应该是村民们平日休闲的场所，也应该是远道而来的驴友们最佳的露营地。我相信老榕树一定听过许多家长里短的闲聊，看过许多青春饱满的狂欢，却淡定如初。

　　沿着村子的一侧从老榕树旁蜿蜒穿过伸向一座小山丘的木制小桥，是这山谷中一条灵秀的缎带，它令溪流活了起来。清澈的溪水从桥下流过，在一个低矮的坝体处垂直而下，横拉出长长的水布，这应该是一个很勾引摄影师的场景。可你知道吗？这并不是一条普通的小溪，这溪水源自万泉河的某条支流，在流出响土村后，它将奔向乘坡河，流向琼海与另外的两条江水交汇，注入大海。

　　我在木桥上耽搁了很长时间。我走到它的尽头时看到了山丘下那个浅潭里一只游来游去的鹅。它白色的羽毛红色的冠在青山绿水中那么显眼，它的悠闲自得让我恍惚起来，突然想到匆忙的人类很可悲，虽然我们能比这只鹅活得更久一点。

　　站在木桥的一端看得到村子的房屋，有几栋楼房，更多的是砖瓦房，它们都有很白的墙。因为依山而建，所以高矮不一，却错落有致。隔着一条小溪看过去，竟然很像一座江南古镇。在午后的阳光下，它与这山谷中的田野、青山和所有的细节完美交融，织出一幅田园画卷，我看不出谁是主角。

　　玫红头巾上的

　　浓浓苗族风情

　　我决定去走村了。经过稻田边的一片菜地，看见一位摘菜的妇女，她弯着腰，头上的玫红色头巾好耀眼，这让我想起响土村是一个苗村，每个苗族女子都会戴这样漂亮的头巾。我用海南话和她打招呼的时候，她直起了身子，脸上是小腼腆却友善的笑容，天知道我在琼中看过多少这样的笑容，这也是我爱琼中的理由。妇女告诉我她摘的菜叫什么名字，但我从未听说过，她说清炒就会很好吃，我信了。响土村的苗族同胞真的很勤劳，他们绝不浪费任何一寸土地，即便是在稻田边坑洼不平的狭小之地，他们也会充分利用起来，即便种一点蔬菜、几棵玉米或一株南瓜也行。响土村的村民赖以生存的产业是种植橡胶、槟榔、南药和益智，现在他们又开始养猪养山鸡了，日子越过越富足。

　　村子里的房子们间距都很近，狭窄的水泥路在两排房子之间延伸，直达山坡之上的青山边缘，依山傍水的家应该有令人艳羡的好风水，难怪这村子会缭绕着仙气。村子很干净，地上完全看不到任何垃圾，即便许多老房子墙壁已斑驳，屋顶的瓦片已青苔遍布，但门前屋后依旧整洁清新，透着不苟且的态度。家家户户都种了果树，有一户人家的杨桃树已开满了淡紫色的小花，我甚至已闻到了六月里那一树的清甜淡香。还有一棵荔枝树，老而粗大的主干上枝叶撑出巨大的伞，完全罩住了门前的院子，村民说这树应该有上百岁了，因为很多长者都说自己孩童时就已在树下撒欢了，而今，它每年夏季都还会结出甜甜的果子。大山里有好多这样的老树，屹立在风雨中，一动不动，就是百年。

　　我在村子里遇见的人们都很友善，妇女们的着装几乎都有很明显的苗家标识，有的穿着全套的苗族服装，玫红色的头巾、腰带和绑腿一应俱全，有的即便穿着普通的服装，但也一定会戴着苗族好看的头巾。她们的服装都是自制的，从染布到刺绣。

　　村子里有个小卖店，店里摆着啤酒、矿泉水、油盐酱醋以及一些小日用品，门前坐着一位正在绣头巾的女子，一针一线都好认真，她那双黛青色的手在红线的映衬下很显眼。我问她手为什么会是这种颜色的，她说因为染布。我说你绣的头巾是要拿去卖的吗？她说不是，因为自己的头巾已经很旧了，她在为自己绣一顶新的。我看了一眼她的头巾，是很旧了，但在阳光下，还是那么好看，像她的笑脸一样。

　　在今天，大山里的这些女人们依旧在坚守着祖辈传承下来的蜡染和刺绣技艺，年复一年，以针为笔，彩线为墨，把一个没有文字的族群对大自然的理解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染绣于衣裙之上，穿出了如此婉约的韵味，这样的自豪与执着令我感动。

　　我相信响土村就是很多人都想寻找的仙境，因为它的景致，也因为它的人文魅力。很多人和我一样，来了就不想走了。在盛夏的周末或某个节假日，真的有不少人远道而来，在村口那棵老树下搭起帐篷，支起炉具，买来村民家的山鸡和蔬菜，过起了山野间逍遥的日子。我知道他们会在夜晚数星星，这在霓虹璀璨的城里是一种奢望。我知道他们会在晨雾缭绕山谷时张开双臂深深呼吸，我知道他们也会像我一样想要告诉所有人，琼中的吊罗山乡有一个叫响土村的地方，它是一个美丽的仙境！